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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研究
郑乃铭:从风景到人文风景
发布时间:2014-10-09 来源:原创文章 浏览量:2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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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风景到人文风景

——中国70后当代艺术现象     

郑乃铭

 

中国改革开放之后,许多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并没有特别把它所代表的变异性记录在作品身上,可是,如果从历史的洪流中来探溯,这个分界点对于中国的社会或是人文历史方面都不能略去不谈。因为,它为中国当代艺术家在未来如何书写个人对土地的情感作了极重要的心理铺垫。

或许对大多数的人来说,提到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总会习惯以“后八九”来做一个指标性概括,反倒忽略掉这个之前从社会写实主义出发的艺术表现,更可说是铺垫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另一个关键性阶段。以1978年高小华那件《为什么》作品来说,这件作品所涉及的话题是“文革”期间青年经历武斗的情况。接着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则是1980年罗中立那幅《父亲》作品,画面上,面目黧黑、满脸沧桑的平凡农民,端着水碗愣愣看着前方,所有从生活中经历过的苦难不发一言地全挂在脸上,这张画即便是已经好多年后,仍旧很难令人忘怀。很少有人能够轻易将罗中立笔下的这位父亲,抛到日子背后。因为,这样的一件描绘平凡小民的画作,其实也等于宣告着中国的艺术已经从过往只描写政治英雄的年代,进入一个能够书写、记录百姓的年代,它意味着一个改革时代的真正来到。

艺术的面貌与创作的精神思维,随着艺术家个人对环境的深浅凿痕不一,很自然就能呈现中国当代艺术在整体国际艺坛上,有着极为特殊的文化风景。2011年武汉美术馆这项年度计划之一的展览,首先就排除挖掘新秀与艺术市场一线艺术名家的这个议题,而是先定位在艺术生态已经较为熟知的新世代艺术家的抽样举荐上。并非这项计划将不会介绍新秀,应该说介绍新秀在这个展览计划的一开始并非是重点,但却会在往后的年度计划中逐一展现。这个考虑是基于两项原因:一、70后的新世代艺术家被社会所认识,在时间基础上正好遭遇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发展良好,但因为时间过于急速,再加上画廊在推动过程,对于当代艺术的通识教育奠基又不够厚实,因此造成普遍认知上的误解,在艺术家的作品被过度以价格来论断的前提之下,往往忽略掉作品及作品背后艺术家的用心。因此,这个以新世代艺术家为主调的展出,首先就有个功课是拆解被惯性化解读的艺术现象,让这些过度被市场价格化的新世代艺术家作品有个正确价值观被确认。二、以70后的年龄层为基础,依序慢慢来介绍不同年龄段的新世代艺术家,这等于也是在为70后新世代艺术家描绘一个更清晰的发展轮廓,同时也能更聚焦于这个世代艺术家多元的表现。

在这次十位艺术家的推举上,充分可以看出中国70后新世代艺术家在受到环境影响之下的创作面貌。例如,有多数人比较熟悉的动漫风格,有关怀社会的内容,有侧重表现主义的风格,有从古典的传统里另辟出的显具当代思维的艺术表现,等等。这多少体现了70后艺术家如何从环境出发,再反刍环境养分之后,为创作注入个性化思维。因此,在这个展览的内在意涵上,我想从艺术家的作品风格中总体来看作品当中的“风景性”。传统上,我们定义的风景画,指的是以人生存在其中的自然风光为描绘对象,并且是致力于客体美的发生与寄托;更或是从审美的眼光来对于主体的认识,这当中更有着理想、感情的转投射。但在这次的展览里,所举荐的艺术作品,当然也还存在着传统对于“景”的书写,只是传统的书写在新世代艺术家笔下,确实已经出现细微笔触的处置变化,对主体与客体之间的互动关系更有个人思考点,使得潜藏在“景”的背后有着更深一层关于人在环境中活动的痕迹、人在环境中对于感情落点的处置、人在环境中对于议题的再思索,这种更趋近于“人文风景”的表现,在过去始终很少被提出来作为观视的一环或重点,也就多少让新世代艺术家作品被笼统划分到以形式主义来判读的图像语意学上,失去了个中所能被延展出来的阅读性。

对这份抽样的参展名单,我也不再因袭传统从策展人的角色来切入,而是改采资深媒体人暨艺评的角色来进行展览的策划选件及展览精神建构。也就是说,这个展览将尝试透过资深媒体人的经验暨艺评的角度来看待这十年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表现,再透过作品来辅佐展览精神的架构,从这里可以看出70后中国艺术家是如何从现实的社会学着眼,但又如何跳脱1970年之前的创作流风,以自己从时代的历练中,找出个人对于社会的自我看法;并且透过个人对于艺术的自我诠释方式来演绎出创作的独特面向。这将使得展览不单单是一个关于70后的中国当代艺术家精选性群展,更准确讲应该是一项针对中国当代艺术家在新世纪第一个十年的艺术现象观察报告。

关于人的风景

中国的70后艺术家,在创作的性格议题上,出现了一个非常值得细细去研究的现象,那就是这个世代的艺术家群都非常习惯以“人”的题材来作为表达,在众多不同文化背景的艺术创作者里,以笼统来说,中国艺术家应该是最喜欢画“人”的代表。从人物的主题中,不仅能够看出艺术家个人的创作技巧,也能看出人物所蕴含的时代风情。

以新世代艺术家来讲,画人,说穿了就是对于自我形象的另外一种投射,或可称之为另外一份表述。提到对自我形象的一种投射,终不免会令人想到熊宇、韦嘉、李继开,这三个人在创作的初期,还是习惯从自身的经验来表现,这里面同时也参杂着个人对于社会环境的观察。熊宇和韦嘉都选择“天使”的这个身份来创作表现。只是韦嘉的作品并没有那么特意去彰显“天使”的角色,他让画里的人物更能去逼出现实环境的破窘,这使得他笔下的人物在一种绝美的体态中,反而更尖锐了环境的巨大情绪及淡淡愁绪。熊宇笔下的人物,当然也是绝美,甚至更近似漫画里的稀有品种人类。但熊宇却让笔下的人潜伏着自己可望突破框架的一种宁静的奋斗,那份并不特意彰显内心波涛起伏的平和,何尝不也说明他自己性格的修持。李继开则把自己内在放大,他充分地让笔下的人物成为环境里的一道风景,在不特别交代空间背景之下,自我成为不同的化身来演出不同的剧情,但却无法掩饰这个世代内心想被了解、被认同的渴望。

以内在观点来作为主调,周文中也是个中代表之一。周文中笔下的人,似乎都有着沉重的内心负荷,使得形现出来的外表就有点变形扭曲,但也因此让他的作品更能有社会的洞悉力存在。陈波的艺术,也具备这份深刻的撞击力。陈波的人物,并非是建立在过度虚夸张扬的笔触表现上,但是陈波放在画面上的色彩,无疑是拿来作为人物内心与外在沟通的一份情绪张力。沉着的颜色,突出了人物内心的孤单,也多少说出了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落寞。对比之下,欧阳春笔下的人物,就更能看出情感的释放与落点。欧阳春的笔触,自信而不拖泥带水,他让自己笔下的人物也是内在自我的投影,在一种带着浅浅戏谑的氛围底下,欧阳春其实是展现了对自我的忠实与格调,这使得他的艺术在同侪当中更具有跳脱性与独特性。讲到独特性,范明正则是对于人物的表现非常不同的一位。范明正的创作与他的人都显现出一份严谨态度,这样的性格对应到他比较古典肖像画精神的创作,也就更能有对话感。而在这样的笔触技巧表现之下,他同时也捕捉现代年轻人在面对环境若干诱因时,所怀抱的不确定与惶惑。

关于人文的风景

至于风景这项题材,更应该看作是一种隐性的人的风景。每个景致不论有没有出现人,都会因为人的活动而留下记忆痕迹,因此可以从风景题材里看人的活动影子,同时能检验出艺术家的不同在于只是针对特定人的样貌来加以描述。个中更可举陈新世代艺术家内在的智慧,也等于对新世代艺术家都趋向焦躁的说法提出反证。

以杨帆来说,她的艺术在缤纷色彩中,写出了对社会经济环境的深刻思虑。这当中有着她对于现实生活中基层劳动人口的观察,同时也从不同角度去解读这样的一份生命力道。而杨帆虽然通过创作来表达个人对社会观察的看法,但她对于色彩的经营,则充分反映她对生命的乐观,自然也就能传达出她对于未来环境的豁达。与杨帆的多彩来做对比,陈蔚的架上作品或装置,则应该被视为新世代艺术当中的轻古典主义。陈蔚擅用画面的清畅与空灵来营造出内心的那份自在的优雅,甚至带着一股傲然但却不是孤僻的态度来面对环境,这使得她的艺术在透露出古雅的韵味时,冷冷地刺破了我们在现代焦虑生活中自以为是的心态,深刻提供视觉的停顿与呼吸,让想象的能力因此有了一个被唤醒的机会。同样也是能够引导内心从波动趋向于沉静的作品,则莫过于康海涛了。康海涛的架上作品,严格上不能只称之为绘画;他的作品应该就是一篇优美的散文,不管你在面对他作品之前的心境是翻扬或低落,一旦走到他的画前面,这个之前的心情总是飞快地洒落在地面,只留下一份干净无垢的心田,等待着所有肃静的种子,慢慢地,在心田滋长开来。

当整个社会对于中国新世代艺术家的观感,都停留在浮躁、渲染的视觉印象当中,我始终坚信自己这几年所看到的中国70后艺术家群里面,其实有着极为深刻的社会洞察力与对生命那份严肃的看待态度。多年来,我始终希望能够慢慢将这样的一份艺术观察报告体现出,让这个环境能够以另外一种角度来看这些新世代艺术家在创作里所潜藏的个人生活哲学。从这些作品再去回想过去传统印象里的新世代艺术面貌,你将会有个重新来贴近、认识他()们的机会,同时也会更坚信未来当代艺术的落点将会落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