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厚

   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鲁迅先生倡导新兴版画运动以来，我国的版画创作在现代中国美术史上，有着光辉的篇章。特别是四十年代末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的版画事业蓬勃地发展，已成为泱泱版画大国。

    随着建国后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的轰轰烈烈的工业建设，位于荆楚大地、江汉平原、九省通衢的湖北，成为我国工业建设的重点地区之一。因而，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数十万各项工程施工建设者集结在这方热土上，先后兴建了钢铁、矿山、机械、汽车、油田、炼油、化工、造船、铁路、交通、水电、纺织等一批基础型的大型工程项目。加之湖北一批原有老企业的改造与扩建，以及全省星罗棋布的中小企业，共同组成了一支庞大的产业工人大军。正是在这支大军中，孕育出了湖北一支工人业余版画创作队伍。

    谈到湖北的工人版画队伍，不能不从武钢、一冶工人版画活动的发展说起。五十年代初的几年，湖北只有少数工人业余作者从事工业题材版画的创作，艺术水准还不够高，作品数量也不够多。到了五十年代末，在已初步建成的我国第二个大型钢铁生产基地——武汉钢铁公司为代表的企业中，爱好版画的工人业余美术作者逐渐多了起来，他们被版画艺术的力量感与厚重感所打动，在尝试创作与刻印过程中，对版画表现工业题材所具有的独特艺术效果，逐渐有了自己的认识与感悟。面对热火朝天的工业建设和蒸蒸日上的生产形势，工人作者们如饥似渴地学习版画的语言形式，满怀激情地以刀代笔，创作出了一批反映时代气息的作品。这些作品有的在全国性报刊和杂志上发表，有的被选入省、市和全国美展、版画展，并获得各种奖励或编入各种“画集”出版。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如《安装吊车梁》（人民日报刊发），《千军万马建武钢》（版画杂志刊发）、《武钢一号高炉在建设中》（工人日报刊发）、《又是一炉优质钢》（人民画报刊发）、《钢铁裁缝》（人民日报刊发）、《安装我国自己造的轧钢机》（工人日报刊发、中国美术馆收藏）、《鹰击长空》（中国青年报刊发、对外文委收藏）、《锤炼》（光明日报刊发、天津艺术博物馆收藏）等受到广大观众和专家的好评与称赞。

    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人业余版画创作活动，在工会组织的支持下，由笔者发起并被推选为组长的以武钢基建系统为主体的“工人业余版画创作组”于1959年10月正式成立（这即是后来被称为“一冶工人版画创作群体”的创建）。为此，《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炼钢工人刻木刻”、《版画》杂志刊发了题为“版画在武钢的成长”的文章，对当时武钢（第一冶金建设公司与武钢尚未分家）的工人版画创作活动作了详尽的报道和介绍。

    自此，有组织的创作与研究活动，使工人业余作者的版画创作及艺术水平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与提高。工人版画作品频频参展、获奖、出版和收藏，有的作品被国家对外文委选入“现代中国绘画作品展览”，参加对外文化交流（如《创举》、《鹰击长空》参加了赴坦桑尼亚、赞比业等非洲八国展出），被版画界的专家们称为“是一个崭露头角的工人业余版画创作群体”。

    1963年与武钢正式分开后的“第一冶金建设公司（简称一冶），不仅担负着武钢的建设，而且还承接全国各地的冶金工程”，“长城内外迎寒署，大江上下度春秋”被誉为“不穿军装的建设野战军”。这种流动性大，施工分散的工作特点，为工人作者的版画创作提供了用武之地。由于版画创作的用具和材料可以随身携带，便于业余刻作，有空就刻上几刀，拓印也较为方便，因此，工人业余版画创作始终活跃在生产第一线。应该说，一冶工人版画创作活动每一步的前进，都得到了企业领导者们的重视和支持，创造了许多必要条件，坚持每年都举办“版画创作学习班”，邀请专家讲课、指导，使工人作者的艺术水平不断提升，培养出一批批工人业余作者，创作了一批批反映工业题材的版画作品，留下了这支冶金建设队伍的足迹，使“一冶工人版画群体”得以不断地发展、壮大起来，并在社会上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

    新中国成立半个世纪以来，我国的工人业余版画创作经过长期坚持和不断发展，影响越来越大，被国内外版画艺术家们赞誉为“已达到了专业的高水平”。这一成就的取得，其主要因素是工人版画创作，从一开始就是沿着鲁迅先生倡导的新兴版画运动方向，迈开自己坚实的步履。鲁迅先生提出的“创作题材内容应来自作者直接的感受和切身的体会，反对从想象出发”，版画创作“是能表现大众斗争情绪，同时也容易为大众接受的艺术”等精神，在工人业余版画创作实践中得到了继承，体现和发场。版画艺术已被越来越多的工人业余作者所掌握。他们紧密地联系生活实际，从自己的切身感受出发，创作出大量富有浓郁生活情趣和强烈时代气息的版画作品，在各个不同的时期都展示了新的水平，成为我国工业题材版画创作的一支中坚力量。进入八十年代，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大潮，工人业余版画创作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好势头。湖北的工人版画创作和全国一样有了新的发展。在湖北省总工会和有关方面的大力支持下，于1981年2月由笔者倡议创办的“湖北工人画廊”，迄今，已坚持近二十年的运作，先后在湖北各地工人文化宫、俱乐部举办了17届美术作品展览，还于1987年首届中国艺术节期间在北京举办“时代·生活·奋进——1981—1987年湖北工人画廊优秀美术作品选展”，以及赴日本举办“中国工人版画展”（所展出的作品全部由一冶工人版画群体提供）。上述展览的各类美术作品共计2000余件，其中版画作品为总数的一半。这批版画作品，还分别参加了国内外的不同展览，并获得各种奖励。

    “湖北工人画廊”的活动方式没有沿袭原来的展览模式，而以大型厂矿企业职工为主体，努力开拓自己的艺术方位和观众群，从而显示出本身的创作优势——一种整体性的群体意识。这正是现代大工业群体劳动的精神产物。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手稿》中曾指出：“工业，是一部人的本质力量业已打开了书卷。”这段话大概有两个方面的内容：一、人类在通过现代大工业的手段来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展示和丰富了自己的本质力量；二、人们不仅是按自己实用的目的创造自己的对象，而工业正是人类的这种创造力最空前的一种展示，它不仅具有人类文明史上的价值，也具有其形式自身的美学价值。“湖北工人画廊”创办后的版画创作实践，应证了这一规律。“工人画廊”的艺术活动始终与大型企业密切合作，组织职工版画的普及培训和重点作者的提高研讨活动，使工人业余版画创作既有较为广泛的群众基础，又能提升到更高层次；既发挥了较高水平作者的带动作用，又可有目的地为各大型企业培养版画创作的“种子选手”。这种以“点”带片的方式，已逐步形成了湖北工人版画创作以大型企业为群体的发展新趋势，各群体均有了自己的优秀工人版画创作人才。他们之中，有早在五十年代即崭露头角，并坚持至今的著名“一冶工人版画群体”，也有相继成长起来的武钢版画作者群，更为可喜的是涌现了东风汽车公司、葛洲坝集团公司、冶钢集团有限公司、江汉油田、荆门石油化工总厂等大型企业的版画创作群体。虽然其中创作水平各有高低，作者队伍尚未壮大，但是，这些在新的历史时期产生出来的工人版画创作群体，得到了企业领导和工会组织的支持和重视，也必将能克服前进中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很快地成熟起来。令人欣喜的是今天的大型企业领导层逐渐认识到作为现代化的企业，创建企业文化，培育企业精神，树立企业形象。是增强企业凝聚力和提高职工队伍素质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要提高企业的经济效益，而且还要为职工们展示各种才华创造必要条件和良好的环境。因此，有远见的企业家们，都能极为关注这项具有企业发展战略意义的事业，这就为工人版画创作群体的生存与发展提供了重要条件和基本保证。

    湖北的各大型企业工人版画群体发展，离不开全国的大环境，几十年来，我国各地的工人版画创作群体都有了新的发展。工人版画创作以弘扬时代主旋律为其特定性的艺术现象，引起了中国版画家协会的高度重视，多次成为中国版协工作会议的话题。1989年8月中国版协邀请全国各地有代表性的大型企业工人版画创作群体的主要组织者，参加了在山东召开的中国版画家协会常务理事扩大会议，对全国“工矿企业群体版画创作”进行了专项研究，决定组织筹办《中国工业版画展》，协会主要负责人还亲自担任展览的具体组织领导工作，《中国工业版画展》坚持两年一届至今举办了七届，对全国工业版画创作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也使湖北的工业版画创作更加繁荣兴盛。

    湖北省先后有武汉钢铁公司、第一冶金建设公司、东风汽车公司、冶钢集团有限公司、葛洲坝集团公司、江汉油田等一批大型企业的工业版画创作群体，参加了《中国工业版画展》，通过展览的交流和研讨活动，湖北省各个工业版画群体的作者们都得到很大的收获，感悟到作为现代工业生产意识的产物，湖北工业版画既要体现现代审美观念和工业本体精神，又要探求表现荆楚地域风格和富有个性特色的艺术语言。

    当然，要跻身我国工业版画群体的行列，湖北工业版画创作还必须向更高层次攀登，更好地把握全国工业版画的发展走向，加强各群体之间的艺术交流。1990年10月在武汉第一冶金建设公司召开的《中国工业版画群体研讨会》，集中了全国各地的石油、冶金、煤矿、铁路、机械、水电、森林和海港工业区等系统或地区的十七个工业版画群体的四十八位代表，研讨了中国工业版画的发展、创作中的群体意识等大家共同关心的议题。湖北有七个群体参加了此次研讨会，有机会与各地工业版画群体相互切磋。在这次研讨会上，大家还一致通过了笔者发起创办《中国工业版画研究院》的倡议，以加强对中国工业版画的创作和研究。这一举措得到了中国美术家协会和中国版画家协会极为重视与支持，中国美协常务副主席王琦教授出任《中国工业版画研究院》名誉院长，中国版协主席李桦教授出任总顾问，中国版协秘书长（现任常务副主席）宋源文教授出任艺委会主任，研究院的筹备工作得到了武汉市文联的热情支持与帮助，并发文批准，同意挂靠关系。由笔者负责运作与筹备的《中国工业版画研究院》于1991年11月在武汉正式建院，现已聘任三十余位全国各工业版画群体有代表性和有艺术成就的工业版画家为“研究员”。多次举行了学术研讨和技法交流活动，加快了全国工业版画的创作向多样化、多版种、高层次、高品位的推进，取得了很好效果。

    我们相信，湖北工业版画将和全国工业版画创作群体一起，随着新世纪我国工业新体制的建立与完善，工矿企业活力的增强与经济效益的好转，必定会迎来新的辉煌。

（原载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2003年8月《世纪回眸__百年中国版画纪念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