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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菲:见吾心——70后艺术的探索
发布时间:2014-10-09 来源:原创文章 浏览量:2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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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吾心——70后艺术的探索 

 荆菲

 

我们生命里大概都曾向往过李白那样的豪迈与豁达,希望有“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洒脱;我们也曾有过杜甫那种对现实的怜悯之心,偶然走在街头看到一个穷困的人,不免回想起《卖炭翁》中的悲情;但我们生命中始终有一部分更加接近于李商隐那种非常自我的感受,很多时候面对的是“相见时难别亦难”的纠缠。生命流转到一个阶段后,向外的追逐将会变成向内的反思与安定,因为生命的实现最终是要我们认识自己。

“认识自己”,这是千百年来一个最难解决的命题,在西方的神话寓言体系中,这被称为斯芬克斯之谜。斯芬克斯是希腊神话中一个长着狮子躯干、女人头面的有翼怪兽。他每天都在问过往的行人一个问题:“什么东西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路人如果猜不出,就会被吃掉。年轻的俄狄浦斯路过的时候猜中了谜底,说出了最终的答案——人。斯芬克斯羞惭跳崖而死。这个故事说明在人生整个成长过程中,我们不断地认知天地万物、增长经验,但唯独难以认清我们自己。黎巴嫩著名的诗人纪伯伦曾经感叹:“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

回归自我、认识自己是70后艺术家们一直注重体现的主题,他们的作品具有一种难得的“觉悟”气质。“觉悟”,即见吾心,看见我们自己的内心,在长长的岁月中只有清晰地了解自己才能够了解世界。不同于以往的艺术表现形式与内容,70后艺术作品无论是油画、水墨、雕塑、影像,都反映了艺术家相当个人的内心感受,他们不再描绘巨大的社会面貌,更多的是从个人角度出发,用比较隐喻的手法描绘他们所关怀的世界。他们专注于生命中最强烈、最真实的体验,这些经验与感受对70后艺术家而言是最为宝贵和美好的,真诚而又个人化的创作态度,也许是许多年青艺术家的特点。生命中许多时候不是斩钉截铁的是与非、黑与白,更多的是一种同时并存,说不清但却又隐约知晓的灰色状态,光明与黑暗、刹那与永恒、繁华与孤寂、滋长与毁灭、青春与衰老,70后艺术家都忠实地反映各自的人生经历与感悟,以及成长过程中所承载和吸收的文化,他们的作品没有刻意的沉重与复杂,也没有对于意义强迫式的追究,体现出的是一种强大的自省意识。作为艺术家,他们不在意某个事件、某个人物的具体叙述,而是关注于一个生命状态的呈现,他们总是很愉快地描写生命里一些小小的喜悦和体验,在这个部分中他们静观万物,将春天的灿烂与秋天的萧瑟都感受到了。“小”不见得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它可以让我们安静下来,回归到“平淡天真”的真性情中,不刻意掩盖也不刻意修饰,因此许多人都可以在70后的作品中找到自己,抑或欢愉、抑或悲伤,含蓄而自然的情致都让我们倍感亲切。

魏青吉在自述中这样描述创作与自我的关系:“对于我的近期作品而言,基本上是与记忆或日常生活有关。我热衷于探讨传统与当代的关系,确切地说,在我们今天的生活中还有多少是我们自身所一直具有的,它们是以何种状态呈现着。传统作为一种精神流动体,可以使我们记忆连贯,同时传统在保障文化的生命力方面也是不可缺少的,在保证人类在常变常新的同时,仍具某种我们可以辨认的东西。当然,我们不可能回到以前,也不能以和过去同样的方式进行表达,我致力于让传统的媒材发出新的声音,无论是图像还是观念都应该与自身的和日常的经验有关。”可见,在70后艺术家的创作中,他们已如元代艺术家们一样,在作品中注入了无尽的个人理想与生活体验,即便是对外来媒材的运用,作品中依稀可见中国式的“文人情结”,呈现出一派“有我之境”。

70后艺术家的“个人描绘”不只是一种喃喃自语,而是建立于社会与历史的背景之上。相对于5060后的作品,70后艺术作品没有一种集体面貌,表面上看来甚至是分散的,艺术语言风格更是丰富多样,然而将他们连接起来,我想还是可以看到一个时代的脉络。伴随城镇改造,人口不断迁徙,从小乡镇到大城市,从学生装到名牌服饰,每个人都经历着城市重重的改造,承载儿时记忆的建筑不复存在,我们最终成为了故乡的陌生人,童年里的记忆彷佛都随着时光消退,却也潜藏成为生命里最基本的元素了。艺术家和其他人一样经历了这些巨大的改变,他们也因此对时代变迁体会得更加真切,更加怀旧。怀旧是把自己从无奈的现实中拯救出来的一种方式,在70后艺术家的作品中经常可以看到他们用曾经的历史场景进入到另一个世界的努力。现实生活中的努力奋斗与儿时的美好回忆都一起揉碎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使得他们的作品呈现出一丝丝甜蜜的忧伤。

《青春残酷日记——诸神的黄昏》体现出的是杨勇对城市变迁的思考。远处是高楼林立、大厦丛生,亟待修建的废墟中一个女孩试图点燃手中的香烟,她或许就在附近工作,或许是来看望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如此平常的一幕,艺术家毫无修饰地让我们正视了所赖以生存的空间。同样是面对城市,《今夜你将说什么,孤独的灵魂》、《再见,上海!》、《这个逝去的午后是冷峻》、《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夜晚是如此灿烂》等作品,几乎每个题目都可以成为一句现代诗,赵峥嵘就像是一位吟游诗人,记录着他来到或离开的城市,并通过“写意”般的油彩表达自己的思念与离愁,仔细观察画面我们还会发现具有涂鸦意趣的文字和人物,他们仿佛是穿梭于城市中的精灵,如此可爱。

年青的艺术家能如此真实地面对自己,如此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就避免了单一目的性所带来的艺术语言的贫乏,并且随着这一代艺术家的成熟,中国的许多年青艺术家将会甩掉许多沉重的包袱,走入一种非常真诚和自我的世界中,这种对个人经验的尊重和爱护、对个人感受的直率表达,也必将带来许多清新、动人的作品。如果从整个美术史来看,“70后”显然是其中一个小小的部分,但我们相信他们的这种艺术语言不会停留成为某一个断代史,而是能延续下去,呼应并启发往后的艺术家的创作。

今天的时代,与其说是一个文化蓬勃发展的时代,不如说是一个感官娱乐至上的时代,我们时刻都被随手可得的信息消遣与刺激。艺术随着市场经济的繁荣与炒作也难以避免泡沫化,大家逐渐丧失了对艺术比较纯粹的感受力,价格成为了社会了解艺术的主要路径,特别是伴随市场成长起来的70后艺术,许多作品很可能快速地吸引观者的目光,也很可能在下一个快速发展的潮流中又被取代,使得70后艺术作为一个独特的文化领域显得非常丰富和复杂。我们希望透过这个展览使艺术的判断最终能够回归于我们自身对艺术生态的把握及对艺术客观的分析,使得70后艺术有一个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晚唐诗人李商隐曾作《锦瑟》一首,或许这首诗才是对70后艺术最好的诠释。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对年华的追忆、对理想的执着、对自我的反观,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发生在此刻,70后的艺术家们如同这位诗人一般开始注视自己,追问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