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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洪亮:从“观”到“渐”——以展览的方式思考
发布时间:2014-10-09 来源:原创文章 浏览量: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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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中国的文字中,一个字可以代表今天的一个词,甚至更多,营造出清晰的情境,“渐”就是这样的一个字。它给我们的感觉是慢慢的、模糊的,乃至可以流动的,又是准确的,像含着颗话梅,有滋味渗出来。丰子恺曾写过一篇文章叫《渐》,他说:“‘渐’的本质是‘时间’。”的确,“渐”就是这样一个感受时间情绪的展览,关于艺术风格的渐变,关于艺术家创作的生成与生发,关于欣赏者向作品缓缓走近、品读的过程。总之,恰当的速度与时间相搭配,也许可以使S(距离)=V(速度)T(时间)这个公式以及今天的世界具有别样的“美感”。

 

 

 

吴洪亮

 

 

 

今天的中国是一个充满了“奥运精神”的中国。“更快、更高、更强”像把尺子在测量着我们的心跳。从清早起床洗澡的速度到上班冲入地铁的身姿,我们想的是: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更有“效率”呢?为此,服务我们眼睛、耳朵甚至触感的一切,以冲击力为先导而产生了。它们很大,很鲜艳,很闪烁,也可以很小,很惨烈,很阴暗,重要的是“很”!“狠”!再有当然就是“变”,快变化是常态的热情,包括变质的速度。“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前几日竟然在中央电视台上见到崔健,他的样子居然和20多年前见到的一样?!摇滚有保鲜作用,因此这句话依然有着坚挺的力量!

艺术没什么了不起,自然也在被“奥运化”了。因为有越大的画就需要越大的美术馆,因为有越大的美术馆就产生了越大的画。“冲击力”日渐成为作品的前提性条件。这样的要求不是今天才有的。记得20世纪50年代,李可染为中国画的生存,曾奋力一搏,他希望与同住在大雅宝胡同的油画家董希文探讨中国画的“表现力”,虽然仍旧没能说服董希文,但中国画的造境能力在李可染笔下进入到了新的境界。中国画家在宣纸上建构着与画布表现力的PK,李可染或许是成功的范例,然而不是每一个艺术家都有李可染“变”的勇气与能力,很多人因为不能及时地转变思想与手中的笔,而从画坛消失了。一种理念的要求建构着审美的标准,今天因为巨大美术馆空间的需求,因为博览会中眼球的需求,对作品冲击力的要求更是无以复加。某些艺术家纯粹在为展览创作作品,大而无物等问题接踵而至。我们不禁要问:难道所有的艺术都需要此种力量吗?一件缓缓渗出味道的作品,如何在今天的艺术生态中得到更多的关注?

作为美术馆人,我不能去改变作品,更无改变艺术家的企图,那就尝试着改变展览的状态吧。美术馆的展览是一种传播方式,传播的核心是有效,有效不仅要信息传达到位,更重要的是建构被传达者的理解甚至主张。因此,美术馆的知识生产只有通过有效的传播才有可能达到所生产知识的有效性。如今展览好像已经成为了我思考问题、提出解决方案的方式。所以,我从“观”这个展览开始在建构情境,强化手卷与册页同眼睛不足一米观看时的可能性。“渐”则希望用更为软化的方式,用可结构的时间引领观众进入渐渐欣赏的状态。这个展览希望通过对空间的调配,时间的虚拟设定来调整观者的观看方式,调整观看的时间,使观者轻松地进入那些冲击力相对弱,而“第二性”很强大的作品,也就是那些需要观者的眼睛与思考停留更多时间的作品。当然,这里我们所指的观众主要是那些普通的观众,而非久经考验的专业选手。

“渐”这个展览的主题有一层意思就是观者慢慢进入、理解作品的过程。人对于陌生的事物,常常首先是拒绝,甚至是恐惧的。艺术给我们提供的东西有时恰恰就是“陌生”的。因此,很多人只是粗粗观望一眼,为了那番安全感,就会说“我看不懂”,进而是“我不懂艺术”,就跑掉了。如何给这样的观众更多思考作品、熟悉作品的时间呢?方法之一就是延长展线的长度,使观众通过行走的过程进入展览所建构的情境。在武汉美术馆举办“观”的展览时,我们甚至将一个长形展厅变为进入情境的引廊,调整观者的情绪。再有就是将希望观众重点关注的作品从展示位置、展示的背景甚至灯光上加以提示,从而吸引观众的特别注意。不仅如此,“观”通过选择对手卷、册页的观看方式,减少观看距离,减弱疏离感,增加触摸感,加强交流环节,提升亲近感,从而达到有效传播的目的。到“渐”这个展览,作品的组成结构就要丰富多了,既有中国画,也有油画、雕塑,还有影像、装置,其复杂性、陌生感远远大于“观”那个展览。这些相对内敛的作品,就更增加了设计展览的难度。因此,在调整展览空间的同时,通过何种手段能使观众快乐地放慢脚步,渐渐进入作品呢?一颗话梅给了我启发。记得十二年前在上海,零食也可以支撑一个店铺,每种买一点就成了一大包。在太太心喜的表情中,我也含上颗话梅,从街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话梅的果肉化掉了,渗出核儿里润润的甜香。感觉很简单,记忆却很深刻。直到今天,每每想到,味道就在那里。据说味道的记忆是最刻骨铭心的,这个展览我希望在展厅的入口处摆一盘话梅,提示观众可以含上一颗,慢慢欣赏展览,看展览的时间就是你品味那颗话梅的时间。“渐”就借助这颗话梅的力量,达成对观众某种潜意识的引诱,来调整观众的观看速度,促使观众从走近到走进作品。

当然,展览环节的设置再巧妙,都只是辅助作用,核心是作品。“渐”这个展览所选择的艺术家和作品都不是那种具有强大冲击力的,而是需要品读的作品。说实话,对于这些作品,我也是慢慢才看懂,才喜欢上的。其实,策展人的工作之一就是把自己喜欢的艺术作品以展览的方式与大家分享。在这个以“渐”为主题的展览中,我也试图和大家分享我对这13位(组)艺术家作品的理解过程。对于温凌、李曦、詹蕤、张帆、王子、阿掉队甚至季大纯的新作,我的进入一样是一个“渐”的过程。我总觉得,艺术常常是远山,她是有尊严的,她不能走来,我应该走过去,才能体会山岚的妙处。

“渐”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艺术家的风格也不是一天突变而成的,它同样是一个缓慢形成的过程。此次展览所选择的多位艺术家是我在这十年中持续关注的艺术家,年龄跨度从60后到80后,他们是那类耐心的、严肃的、矫情的艺术家。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对艺术有独立的观点并且坚持独立的思考。因此,展览中我也试图用多媒体的方式呈现这些艺术家作品渐渐变化的细节,将“质”的飞跃融入“量”的、时间的积聚之中。

总之,从“观”到“渐”是我个人思考的外化,感谢武汉美术馆的“江汉繁星计划”,在推广艺术家的同时给策展人以研究的平台,它也是一个渐渐长大、成熟的过程。

 

 

 

 

 

 

 

2011年,我曾策划了一个展览,叫“观”。简言之,就是通过展览来探讨艺术观赏情境尤其是观看距离的问题。在展厅中,观者可以亲自动手打开手卷或册页,于茶香弥漫的空间里,同作者、参展人一起观画、交流,澄清心态,体会中国绘画的笔精墨妙、舒卷之趣。这个墙上没有一张画,在公共艺术空间里所进行的实验,被媒体称为“挑战美术馆展示方式的展览”。2012年,此展来到武汉美术馆,进而演变成为一次公共体验的盛宴,引发出对中国艺术的观赏问题、创作问题以至生态问题的提问。也因为与武汉美术馆樊枫、刘宇两位馆长合作甚欢,他们邀请我来策划第三次“江汉繁星计划”。这是一个已颇具影响力的为年轻艺术家搭建的展览、推广和研究的平台。而我也想借题发挥,延续这几年的诸多思考,于是催生了“渐”这个展览。

 

从“观”到“渐”——以展览的方式思考